眼前的女子盤腿坐在懶人沙發上，手裏是一支綠色的彩鉛，在白紙上隨意畫了幾個圓圈，用揮灑不羈的字體填著空白——溫泉，玉米，魚，果樹，隨著季老板的話音落下，眉毛一挑補了最後一項：木雕。

季老板察言觀色，覺得這最後一項有戲，他最後再補了幾句，就看這姑娘轉著鉛筆頭啪啪啪打著白紙，扭過頭去問正看新聞的男人：“老張，木雕去不去？”

那男人大名叫張德政，長得十分中正規矩，方正臉膛，膚色微黑，加上規整妥帖的衣飾，比起帥不帥這類庸俗的字眼，他這個人更容易讓人想到正直這類詞，他聞言攏了攏衣襟：“你有興趣？”

舉止行為都很有度，不會大開大合，像是有個無形的模板拘束著他。

“可不麽？中年油膩要盤串兒，老張，我給你設計一套手串兒出來你盤吧！”這位叫鄧瑾的女子神采飛揚，短發和中性的休閑款衣飾讓她有種別樣的利落勁兒，她光扭頭看著張德政那一眼，就像眼裏有整個春天。

張德政有兩道笑紋：“既然你感興趣，咱們就走！”他把遙控器擱在一邊站起身來，問季康成：“季總，木雕的地方有網嗎，木雕我是雕不動，準備上網打發時間！”他裝了個PAD在包裏。

“有的有的，咱這塊兒旅游開發也有兩年了，水電網絡電視燃氣，該通的都通了，那弄木雕的一位大爺跟您一個姓，這兩年還研究根雕，我一個粗人看不懂，但游客們還挺稀罕的！”

鄧瑾就著盤腿的姿勢在沙發上站了起來：“那咱就去木雕，老張你別抱怨無聊啊，晚上我給咱洗手作羹湯！”她光腳從沙發上蹦了下來，左顧右盼地找拖鞋。

季康成默默把她遠在八尺之外的拖鞋送到了鄧瑾腳邊：“不會無聊，張先生要是無聊的話，我可以陪他在山上逛一逛。”

鄧瑾撒歡的小狗一樣飛到了張先生跟前，下巴擱在人的胸前撒嬌：“老張，你可得陪我啊，你邊看電影邊陪我，一點兒也不無聊的！”

張德政在她頭上揉了兩把：“行，陪你！穿暖和點兒吧，山裏怪冷的。”

鄧瑾像小時候作文裏那種快樂的小鹿似的，應了聲得嘞，跑去找厚衣服了。

季老板一邊吃著陳年狗糧一邊盡職盡責地提醒：“我剛聽著你們晚上要自己做飯，是這樣，要是決定了的話要提前跟廚房說一聲，好讓咱們準備你們得要的食材，臨了決定的話，食堂不一定有您要的菜品！”

張德政和鄧瑾相視而笑，鄧瑾害羞似的誤了把臉：“這……應該不會，我會做的菜很簡單，土豆絲，西紅柿雞蛋，都沒你這兒的早餐豐富！”

季老板自賣自誇了兩句：“我們這主要就是服務好！”他交代好了出行註意事項，做足了準備，才準備出發。

今兒晴好，十點多太陽普照山川，外面有冬天微薄的暖意，正看見程慕帶著她母親抖被子準備晾曬，季老板想著這兩天人少真是沒忙過來，都忘了關心程慕的事。

他上去幫神仙姐姐扯被子：“晾被子這事兒你給前臺說一聲，咱們會安排客房的幫你晾，還用你動手！”要是沒有許可，客人退房前不好亂動床鋪這些較為隱私的地方。

程慕瘦了些，但狀態不錯，仰著下巴指了下顧女士：“讓她曬吧，曬完帶她出門逛一圈，她不能無所事事，專心傷悲呀！”她看著跟在季老板後面武裝地很專業的鄧瑾和趙德政兩個人，笑著打了個招呼。

太妍山當做旅游示範區，交通算是四通八達，盤山公路一直修到山頂，但為了保持“山野風味”，通往山裏各個小地方的小路只做了部分修整，使他保留著原始的風味，進山的人基本到了這裏大多選擇，順道還能觀賞山裏的風景。

冬天山上大多數的樹木都已枯黃，只有靠近山腰的地方有一偏還有黃葉翻枝頭的桃樹和杏樹，以及山頂幾圈柏樹，看著有些蕭條。

魚塘隱在其中，一傾綠波橫躺在山間，隱約能看見衣著厚重的人抱著魚竿子釣魚，附近的漁家屋頂冒出炊煙來。

翻過這裏是個山勢懷抱中的平臺，這裏有一家戶外俱樂部的據點，現在無論學校的社團俱樂部還是公司，都十分流行用戶外拓展的項目訓練團隊合作意識，很多團隊的行程都是先在這裏戶外拓展，完了之後帶著人去附近的農家樂吃個土雞土鴨火鍋燒烤之類，故而天氣暖和的時候這地方生意特別紅火。

不過冬天人少，這當兒就留了個小夥子負責打掃衛生看大門和對設備進行維護，這小夥有點懶散，這個點兒還瞇著眼睛抱著茶杯曬太陽，門前的落葉都快三尺厚了也沒見他動掃帚。

這人看著季老板一行人，微睜著眼睛打招呼：“季哥今兒還親自接客啊，也是挺拼的！”

他說話陰陽怪氣的，季康成看著金主爸爸就在身邊，他不能和人吵，只能笑的特別和藹可親：“還成吧，我正常都拼，您這門前落葉能沒腳脖子了，留著燒炕嗎？”

這小夥家在季老板的民宿前面開了一家客棧，前幾年他們家的客棧別出心裁盤了幾個炕還原舊事生活，主意是不錯，意趣也是很好的，但是炕這東西燒起來有炕味兒，最後只能作罷了。

他們幾句話的功夫已走過了，只能留那小夥瞪眼睛，季康成幼稚地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，跟張德政：“張先生見笑了，這小夥是我家民宿前頭一家客棧老板的兒子，咱們這點地方，也講個競爭麽，他看我們總有點不順眼。”他隱去了對方盤炕不成一節。

張先生不置可否，只說：“季總這個客棧挺有意思的。”

鄧瑾走在他們前面，指著俱樂部後面的設施：“這還有蹦極臺誒，設施還挺齊全的嘛！”

她不知從那兒撿來一截木棍拎在手裏，問完不等人答，就自顧往前走了，手裏的棍子邊走邊甩，興致來了還吆喝兩嗓子，什麽“我不是你們想的如此完美，我承認有時候也會辨不清真偽，不是我不願意走出迷堆……”她嗓子是明麗型的，她硬拗出了個沙啞的音，聽著有點好笑。

應和著她歌聲的是張德政兜裏的手機，一個十分獨特的女聲帶著幾分心甘情願和你奈我何的小任性唱起來“我要用誰的心去體會，真真切切的感受周圍……”

張德政摸出手機看了一會兒才接起來，他的語音有點沈：“怎麽？”

頓了一會兒才說：“在出差，方案要改，正在協商……下個月回家，你註意休息！”

季康成在他接電話的時候已經識相地走快了幾步，但終究張德政的話語還是飄進耳朵幾句，他不動聲色，走了一陣才放慢腳步等張德政。

兩個人掠過方才的插曲，季老板還接著前面的話頭講太妍山的發展史，倒是張德政將話頭拉回來饒了一圈兒說：“偷閑不易。”

季老板一路遵照小圓叮囑沒提夫妻相關的話題，他也確實一直都沒覺出什麽不妥來，直到張德政這一句話驚起蟄伏在他腦海裏的八卦，小圓講的八卦——這兩人不像夫妻，說男女朋友吧，也是說像不像。

他好像知道了點什麽了不起的秘密！

可是放眼望去，活波過頭的鄧瑾扒著掉光葉子的老樹幹回望，笑的見牙不見眼的：“老張，給點兒力呀！”

那正是容顏與生命的大旺盛與冬樹萬物的大雕零之間的大對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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